文 | 方舟子
未来科学大奖是由科学家、企业家群体共同发起的民间科学奖项，奖励在中国大陆、香港、澳门、台湾做出杰出科技成果的科学家，单项奖金一百万美元，据说是中国大陆奖金最高的科学奖。2020年度未来科学大奖生命科学奖颁发给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教授张亭栋和上海交通大学教授王振义，“表彰他们发现三氧化二砷和全反式维甲酸对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的治疗作用。”其中张亭栋的获奖理由是：“20世纪70年代，张亭栋及其同事的研究首次明确ATO（三氧化二砷）可以治疗APL（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
以此为由给张亭栋大奖是极其错误的，是在奖励一个剽窃他人成果的学术骗子。ATO对APL的治疗作用，是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众多研究人员经长期探索发现的。公开和内部的资料表明，对这一发现做出突出贡献的为检验科韩太云、中医科孙鸿德、中医科胡晓晨、血液科张鹏等人。没有证据表明张亭栋对此有实质性贡献，相反地，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张亭栋通过全盘剽窃该医院检验科、中医科集体写作的论文的方式，把他人研究成果据为己有。
未来科学大奖委员会在颁奖词中列举三篇张亭栋的论文以证明张亭栋的贡献，但显然没有认真查核这些论文，它们并不能证明张亭栋的贡献：
1. Zhang TD, Zhang PF, Wang SR, and Han TY (1973). Preliminary clinical observations of 6 cases of leukemia treated by “Ailin solution”. Med Pharm Heilongjiang 1973(3):66-67.
这其实是篇中文论文：
张亭栋、张鹏飞、王守仁、韩太云《“癌灵注射液”治疗6例白血病初步临床观察》，《黑龙江医药》1973 年第3 期
该论文研究的不是ATO治疗APL，而是亚砷酸、氯化亚汞混合物（“癌灵注射液”，也称“癌灵一号”）治疗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不具有创新性（此前国外早已用砷剂治疗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在化疗药物马利兰发明之后才弃用），而且治疗效果不佳（不如国外报道的效果）。
2. Rong FX and Zhang TD (1979). A report on long term survival of 2 cases of acute granulocytic leukemia. J New Med Pharm 1979(6):31-34.
这也是一篇中文论文：
荣福祥、张亭栋《急性粒细胞白血病长期存活2例报告》，《新医药学杂志》1979年第6期
该论文研究的也不是ATO治疗APL，而是报道该医院治疗的白血病病人中两个存活时间较长的病例，将疗效归为“癌灵一号”结合化疗药物“辨证论治”的结果，而且没有将病例分型为APL。其中一个董姓病人后来知道得的是APL，但当时并不知道，也没有将她与另一个病人区别开来。主治董姓病人的医生也不是荣福祥、张亭栋，而是金镇敬、胡晓晨。
3. Zhang TD and Rong FX (1979). Treatment of acute granulocytic leukemia by Ailin No.1 and dialectic theory. Medicine and Pharmacy of Heilongjiang 1979(4):7-11
这也是一篇中文论文（不知道为什么用中文写颁奖词，却要把中文论文全翻译成英文标题？）：
张亭栋、荣福祥《癌灵一号注射液与辨证论治治疗急性粒细胞型白血病》，《黑龙江医药》1979年第4 期
这篇论文提出癌灵一号注射液主要成分是ATO，癌灵一号加辨证论治对急性粒细胞白血病有一定疗效，对APL更适宜。勉强可算是研究ATO治疗APL论文。但是这篇论文是抄来的，抄自哈医大一院中医科、检验科合编的《癌灵一号注射液与辨证施治治疗急性粒细胞白血病临床阶段总结》（收入《黑龙江省中医学会1978年学术会议资料选编》）。张亭栋、荣福祥（也在中医科）将这篇两个科室的人集体写作的论文逐字逐句照抄了一遍，只改动了个别字句、增加两个表格，就作为自己的论文发表。显然两个中医科医生不能代表两个科室，也没有获得授权（不然也不会被这两个科室的其他医生告状），所以这是公然地剽窃他人论文、侵吞他人成果。张亭栋是剽窃惯犯，此后还多次剽窃他人论文、侵吞他人成果。
未来科学大奖委员会在决定颁奖给张亭栋时，显然没有认真查核原始文献，而是偏听偏信担任该大奖科学委员会委员的饶毅的“原创性科学史研究”（饶毅，黎润红，张大庆 (2013) 化毒为药：三氧化二砷对继续早幼粒白血病治疗作用的发现. 中国科学 生命科学 43:700-707.）。饶毅等人的文章发表后，张亭栋因此获得众多荣誉：2015年获得求是“杰出科学家奖”、2019年获得“吴阶平医学奖”，未来科学大奖属于锦上添花。
但饶毅等人那篇文章在发表之后就争议不断，当年参与ATO治疗APL研究的人员及其家属通过各种渠道反映张亭栋侵吞他人成果窃取荣誉，去年年底黄石人民医院血液科医生余向东写了一系列文章与饶毅商榷，指出饶毅文章中种种不实、曲解、错误之处，并找到了张亭栋剽窃论文的铁证。但饶毅对这些有根有据的批评都视若无睹、置之不理，继续宣扬张亭栋的“成就”，充当学术骗子的帮凶，甚至吹嘘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认真”、“认理”，这不要说缺乏学者求真的品格，连普通人的羞耻心都没有。
未来科学大奖委员会的衮衮诸公不应该被饶毅绑架，而应该改正错误，撤销给予张亭栋的奖励。如果和饶毅一样，面对确凿的证据视而不见，死不认错，既有违设立未来科学奖的初衷（“启蒙科学精神，唤起科学热情，影响社会风尚”），也必将在历史上留下奖励学术骗子、败坏社会风尚的骂名。
2022.4.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