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化石的丢失并没能妨碍古人类学的研究,它们如果被找回来的话,也不太可能会对古人类学研究起到多大的促进作用。这些化石也许具有重大的文物价值,但是在今天,其学术价值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文|方舟子
从1927年到1937年初的11年间,瑞典、中国、美国等国的古人类学家在北京周口店陆续挖出了众多生活年代距今约50万年前的古人类化石,包括5个比较完整的头盖骨、9块破碎的头骨和大量其他部位的骨骼化石,被命名为“北京猿人”。在此之前发现的同时代古人类化石只有荷兰古人类学家杜布瓦在1891年挖出的“爪哇猿人”,其数量稀少(仅包括头盖骨一具、臼齿二枚、左侧股骨一根),而且争议很大。因此“北京猿人”化石的出土轰动了世界,作为人类从猿进化而来的例证,被誉为“人类最动人的发现”。
这些化石原来保存在北京协和医院,当时属美国机构,在1937年卢沟桥事变日本军队侵占了北京之后,化石还安然无恙。但到了1941年,日美关系日趋紧张,为了这批化石的安全,中美两国负责周口店发掘的负责人决定将“北京人”化石转移到美国。在运送途中恰好碰上太平洋战争爆发,从此这些化石神秘失踪,只剩2颗被送到国外研究的牙齿化石。
抗战胜利后,虽经过反复寻找,这些化石仍无下落,成为了科学史上的一大悬案。近几年来,这个话题又热了起来。在1998年,以这批化石的发现者之一贾兰坡为首的14名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曾发出呼吁,要求有关人士行动起来寻找“北京人头盖骨”化石。1999年,有关部门也发出过“世纪末的寻找”的呼吁。最近又专门成立了一个寻找“北京人”头盖骨化石工作委员会向社会各界征集寻找线索,据说迄今已发现了几十条线索。
但是在事隔60多年后再来寻找,已没有太大的希望,而如此声势浩大的寻找活动由地方政府牵头,其工作队成员仅有3人,更令人疑惑。难怪贾兰坡的儿子和学生都批评这次寻找活动形式大于实质,担心它只是一个噱头,并不是出于学术目的和动机,而多了一份当地有关部门炒作的嫌疑。
显然,他们还是支持这次寻找活动的,只是希望能够加大投入。但是现在真的还值得兴师动众抱着渺茫的希望去寻找丢失的“北京人”化石吗?
“北京人”化石的失踪无疑是非常不幸的,但是幸运的是,在失踪之前,其中最为珍贵的5个头盖骨标本都已有了制作得非常逼真的复制品,被珍藏至今。虽然复制品不能完全取代化石真品,但是毕竟还是基本保留了关键的信息。而且,在1966年,周口店又挖掘出了一个“北京人”头盖骨。因此,化石的丢失并没有对“北京人”的研究工作造成太大的损失。
60多年来,古人类学有了众多重大发现,使得“北京人”化石的重要性变得越来越小。“北京人”属于早期人类的一个物种———直立人。人们陆续在亚洲、非洲、欧洲和澳洲又发现了许多直立人化石,迄今至少已发现了200多具,其中以在非洲发现的直立人化石最多、最完整。我们已不必再依赖“北京人”化石来获得有关直立人的信息。
而且,直立人在人类进化史上的地位也大为下降。当初“北京人”化石的发现轰动一时,是因为人们认为“北京人”是从猿到人的过渡型,即所谓“缺环”———猿人。但是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直立人与现代人(智人)的区别并没有当初想像的那么大,他们也属于人,“北京猿人”被更名为“北京人”。后来在非洲大量发现的南方古猿化石才是真正的猿人化石。
与许多中国人认为的相反,“北京人”不太可能是中国人的直接祖先。国际古人类学界的主流观点认为,现代人类都是由非洲直立人进化而来的。大约在20万年前,非洲的直立人进化成了智人,逐步分散到世界各地,取代了已经在那里生活的直立人(他们最初也是从非洲来的)。“北京人”的可能结局是完全灭绝,没有留下后代。我们都是20万年前某个非洲群体的后代。这个单一起源学说近年来一再被分子遗传学的研究成果所证实。
“北京人”化石的丢失并没能妨碍古人类学的研究,它们如果被找回来的话,也不太可能会对古人类学研究起到多大的促进作用。这些化石也许具有重大的文物价值,但是在今天,其学术价值已经没有那么大了。因此,虽然我很能理解寻找化石活动的组织者、支持者的心情,并且也希望会出现奇迹,但是我们还是必须承认,这项寻找活动其实并不具有多大的学术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