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从事临床工作以来，曾经最让我引以为豪的一个病人是在呼吸科主管过的一个中年女性患者。最初的诊断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比较明显的哮喘症状。用了抗生素和多种平喘药，效果都不理想。治疗了大约有半个月，最后病人和家属都想要放弃了，准备自动出院。
有天晚上翻呼吸科的教科书，翻到支原体肺炎一节，发现和病人的症状、X线描述很像。第二天和病人一家商量，按照支原体肺炎首选红霉素的原则，准备给病人用两天很便宜的红霉素注射液，如果管用就回家继续用，不管用也没有办法了，至少当时的上级医生并没有提出更好的办法。病人和家属同意了。结果用了红霉素只一天，病人的喘息症状居然几乎消失了，听诊双肺的哮鸣音也少了很多。
作为一个刚独立管床才一年多的住院医师，获得了这样的成就，相信当时有点得意忘形。马上在丁香园显摆。但当时就有同行指出，之前我列出来的有些抗生素的抗菌谱也覆盖支原体。不可能这些不管用，单单红霉素管用。但我当时并没有在意。
这个病人已经过去了10年了，重新认识似乎是偶然也是必然。如今我已经变更了执业地点，在当地的时候也没再见那个病人来复诊，所以也无法验证。有了更多的临床经验和专业知识，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个病人，很可能是被误诊的胃食管反流病人。
胃食管反流是胃酸或者胆汁反流入食管导致的，最常见的症状是烧心和反酸。但也有不少病人却是呼吸道表现，比如咳嗽、嗓子疼、哮喘。最近最有名的一个病人大概是现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参看拙作《奥巴马嗓子疼是因为胃酸烧的》）。对于这样的病人，最常用的药物两种：一种是抑制胃酸分泌的，一种是促进胃排空的。都是为了减少胃酸的反流。
而红霉素之所以对这个病人有效，是因为红霉素除了作为抗生素对抗细菌感染，还有促进胃动力的作用。原来红霉素与胃动素结构相似，后者与胃平滑肌的胃动素受体结合后，会促进胃的蠕动，加速胃的排空。有些服用红霉素类药物的人会产生腹痛、腹泻的不良反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红霉素的这个特性，美国消化内镜协会还推荐准备做胃镜的上消化道出血患者，在做胃镜之前静脉应用红霉素，以便将胃内的积血排空，便于观察。
也许之前我引以为傲的这个病人其实是胃食管反流，胃酸反流到了气道里产生哮喘症状，而我用红霉素加速胃排空，所以减轻了反流，因此哮喘也好了。虽然误诊误治也取得了效果，但依然有不小的遗憾和隐患。第一、促动力治疗尽管是抗反流的经典治疗方法，但疗效并不如抑制胃酸分泌的质子泵抑制剂；第二、胃食管反流有时候无法痊愈，可能会反复发作，患者如果没有复诊，自行使用红霉素，有可能导致抗生素滥用，培养出耐药菌。
胃食管反流的发病在中国呈上升趋势，病人数量增多之后，表现多样、症状不典型的病人也会增多。写出这个病例，希望引起大家的关注。
（本文转载自健康中国人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