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长青
胸部CT作为重要的肺部疾病检查手段，在新冠肺炎的诊断中具有重要的作用，也是判断和检测病人病情变化，指导下一步治疗和预测疾病发展的重要指标。它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但只要是检查，就有一个适度的问题。国内很多地方在新冠疫情期间就出现了滥用胸部CT的情况。很多病情很轻甚至没有任何症状，或者因为和疫情不相关的疾病到医院就诊，就被医生开了胸部CT检查，据说有的连病人家属都不放过。
这样明显的过度检查，很可能是受武汉部分医生的影响，在疫情初期武汉协和医院出的一份所谓方案中，就建议给体温37.3度以上的轻症病人普查CT。二月初武汉中南医院的影像科医生张笑春又建议将CT作为新冠肺炎的筛查手段。这样的建议很成问题！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先得从临床诊断的基本原则说起。
不管什么检查，都是为诊断服务的，而诊断的目的是治疗。那么当医生选择一个检查时就要先想好，这个检查会不会改变我的诊断，而改变了诊断之后会不会影响我下一步的治疗。如果觉得对诊断改变不大那就别做检查，或者就算改变了诊断但对治疗没什么影响，也不用去做检查。比如对于一个初步诊断普通感冒或食物中毒的病人，就基本不用做任何检查，因为这样的疾病最为常见，瞎猜猜错的可能性都很小。而普通感冒和食物中毒如果症状不重也不用什么治疗。所以对于这样的情况一般不用检查。
根据目前公布的统计数据，新冠肺炎绝大多数病人（80%以上）症状很轻，没有向重症转化就痊愈了。如果考虑到大多数重症和死亡患者为老年有基础疾病的人，那么普通健康人中轻症的几率更大。同时新冠肺炎目前没有特效药物，所有轻症病人都是靠自愈。对于这样一个轻症和自愈占绝大多数的疾病，对于表现为轻症的病人做不做CT对治疗没有影响，就没有必要去做CT。
另外，把CT作为新冠肺炎的筛查手段也是不对的。按照张笑春医生的建议，之所以建议把CT纳入筛查手段，是因为部分新冠肺炎病人的核酸检测阴性，包括部分CT有明显异常的患者，只查核酸会漏诊病人。我前面已经说过，将核酸检测和CT结合作为诊断标准这是合理的，其实国家颁布的诊疗指南，以及较早时北京协和医院公布的诊疗方案中，已经考虑到核酸检测假阴性的问题，也建议结合CT进行诊断。但这里说的是诊断，和筛查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诊断针对的是有症状的病人，筛查的范围则包含了有风险的接触者和普通人群。
这世界上没有那种病毒疫情是要动用CT进行筛查的，拿CT筛查普通人更是胡闹。原因有：
- 和任何检查一样，CT也有假阳性和假阴性。临床上一定能遇到核酸检测阳性，但CT无异常，和核酸检测阴性，CT有异常的病人，甚至还可能有核酸检测和CT都阴性的新冠患者。而CT有异常的病人里，也未必都是新冠肺炎，有可能是其他病毒性肺炎、细菌性肺炎、非典型肺炎、肺结核、间质性肺纤维化，或者只是一些没有临床意义的检查表现，比如经常让病人寝食难安，医生却不当回事的肺纹理增多。也就是说拿CT作为新冠肺炎的筛查方法，假阳性和假阴性可能更多。假阴性影响还不大，假阳性会让很多人面临不必要的隔离和交叉感染。
- 没有经过论证和检验的筛查手段，经过媒体的宣传，而不是官方的指导被各地闻风采纳，结果就是胡乱检查，让国内的同行都看不下去。
- 另外，把CT作为筛查手段，会大大增加医院的工作量和感染风险。对于筛查技术，不光要求有一定准确性，还需要有相当的可操作性。所以可操作性的标准，一般来说验尿比抽血好，抽血比CT好，CT又比活检好。核酸检测只需要采集病人的样本，然后集中起来快速检测，一次可以筛查几千几万的病人。而CT只能到一定规模的医院才能有，而且一台CT机器一次只能做一个病人。这样无疑会让医院的工作量骤然增加，尤其是医疗资源已经满负荷的疫区医院，会妨碍一些其他更需要CT的病人检查，比如脑出血、气胸、急腹症等等。病人需要在通风和开阔情况不好的候诊区等待，每个病人都要躺到同一个检查仪器上去。同时也增加交叉感染的机会。
总之，用CT筛查新冠肺炎是一个很不靠谱的昏招，建议临床医生在给病人开具CT检查时，还是要尊重一下自己的专业身份，多为病人考虑一下。
新冠疫情以来，医学专业内部变得很混乱。公共卫生本来是非常专业的事情，交给了呼吸科临床专家；肝炎专家也掺和着发布了很多不靠谱的建议。前几天还有接受采访的法医要指导临床医生怎么去治疗新冠肺炎。把CT当成筛查手段，则是受不熟悉临床诊疗原则的放射科医生影响。专业的混乱加上媒体的饥渴，怎样一个乱字了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