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营养科普大V范志红最近在微博上发了一条自己的“食品不耐受”检测结果，并称食品不耐受和漏肠综合征有关。事实上，医学界并不存在“漏肠综合征”这样一个病，鼓吹这个病的大都是非主流的营养师和保健品贩子。请看李长青医生为你全面解读。
有朋友建议我关注一下“漏肠综合征”的话题，我一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从没有在哪本教科书，哪个专业指南上看过这个病。在网上检索了一下，可以确定这是个伪科学的概念，正规医学界没有也不打算接受这个名词。宣传和鼓吹这个病的，基本都是怀有商业目的或非主流医学的人士。
医学界要定义一个综合征是件很严肃的事情。虽然每个医学专业都有数不清的综合征，但每个综合征从发现、命名到被接受和研究，都有一个复杂曲折的故事，且多数故事还在继续上演着。综合征大多是有相对固定的病因、症状、体征以及化验异常的疾病，新命名的综合征不能包含或者归属其他综合征。换句话说，综合征都有一定的范围，诊断为某病，基本就确定了起因和后续治疗。为了诊断和治疗的精确，综合征的概念范围越精确越好。比如肾病综合征，必须要有低蛋白血症和大量蛋白尿；肝肾综合征，必须要有肝病基础，尿量减少和排除肾脏原发性疾病。综合征的概念不能无限扩大，否则对诊断和治疗没有意义，不然所有病人都诊断个“有病综合征”，那诊断虽绝对正确，却是毫无用处。
漏肠综合征虽然不像“有病综合征”那么可笑，却有着同样的毛病——概念太宽泛。按照网上的说法，只要是暂时找不到明确病因的不适，都可算到“漏肠综合征”的头上，而这样模糊的概念对临床诊疗其实没有价值。不过鼓吹者显然并不关心医生是否接受，他们的对象其实是对健康问题存在焦虑，却又不擅长科学辨别的普通大众。看漏肠综合征的宣传文章，几乎每个人都能从其描述的大量症状和不适中对号入座。
网上有一篇关于漏肠综合征的文章，列出了漏肠的七大信号：食物敏感、炎性肠道疾病、自体免疫疾病、甲状腺问题、营养吸收不良、皮肤炎症、情绪问题和自闭症。但文章并未说明这些“信号”的关系和权重：哪些是充分的，哪些是必要的，是所有七种都出现，还是只要出现一种就可以，或是七种之中至少要出现几种，哪种信号是主要的，哪种又是次要的。作者就是想把更多常见疾病和症状都囊括进来，尤其是那些最让人焦虑和无助的情况。其中自闭症的纳入有显著的西方伪科学特色，而中式伪科学还应把不孕不育和性功能障碍也敛进来。
漏肠综合征不是正统医学名词，主要还在于其理论。和很多伪科学一样，漏肠的理论借用了医学上的一些术语而随意发挥，存在大量夸大和不切实际的演绎，与科学的严谨求实格格不入。漏肠的理论认为肠道屏障功能发生障碍是万病之源，毒素通过通透性增加的肠粘膜进入人体，于是产生各种疾病。肠道屏障功能和肠粘膜通透性都是正规的医学概念，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当前消化病的一个研究热点。但全世界相关课题的专家都认为这个领域的研究目前还比较初步，有很多无法阐明的问题，也还存在很多争议。处于这个状态的医学理论，连从实验室走向临床这一步都很难，完全不适合向社会宣扬普及。虽然通俗来说“漏肠”是存在的，但并不存在“漏肠综合征”，“万病之源”那就更是骗子的说法了。
要确立一个疾病名称，还要考虑诊断和鉴别诊断的问题。诊断要有标准，有些疾病是靠临床标准，如符合哪些症状组合，以及符合哪些规律就可以诊断，但大多数疾病需要有一些客观的可以测量观测的检查，如血液或体液检查、影像、病理等。漏肠综合征并没有可靠的诊断标准，也就无从诊断。医学上评价肠道通透性的方法有很多，最常用的是口服正常肠道不吸收的单糖，然后检测尿液中的含量，如果尿液中含量增高，说明肠道吸收过多，由此推断“漏肠”。此外还有不常用的Ussing灌流室，需要取多块肠粘膜，用荧光标记，目前认为比单糖更精确，但实际操作要难得多。不管是检测尿液还是Ussing灌流室，目前都没有成为临床检测项目，一是操作繁琐而困难，二是不准确，对临床价值不大。
漏肠综合征的文章对如何诊断大都语焉不详，有些提到了尿液检测的方法，但如上所述，这个检测还存在很多问题，临床价值不大；有些提到检测血液中的免疫球蛋白，如IgG和IgA。免疫球蛋白的检测可以用来辅助诊断免疫相关的疾病，但对肠粘膜通透性检测却没什么意义，而且这些文章对免疫球蛋白的概念显然还很外行。
如上所述，漏肠综合征不是一个医学名词，未来大概也不会成为一个医学名词。宣扬漏肠综合征的也不是专业医生，那么都是什么人在宣扬这个伪科学概念？目的又是什么呢？
以美国一位宣扬该“病”最有名的医生Josh Axe为例（上文提到的那篇文章据说也是翻译他的）。Josh Axe名字前虽有“医生”，却不是正规的临床医生，所学既不是内外妇儿的临床医学，也不是病理生化这些基础医学，而是整脊医学，同时又是一位营养师。整脊医学算是真正的西方传统医学，简称“西医”，与中国的传统医学“中医”的本质相同，都是早已过时的医学理论，其从业者也没有资格参与现代医学为主流的医学实践。而营养师一般也只作为临床医生的辅助，没有诊断疾病的资格。从网上的资料来看，这位Josh Axe也不像医学专业人士，他的主要活动就是出书，给运动员做顾问，上电视做节目，给大公司做报告，等等，最终目的是销售各种所谓的“健康食材”和“膳食添加剂”。
国内著名的营养科普大V范志红也是漏肠理论的支持者，还翻译了一本英文书，书名译作《别让美食害了你》。原作者为安东尼·海因斯，从其履历上看不出受过什么专业医学培训，只读了三年的运动科学，没有接受过更多的科研和医学专业培训，也查不到曾写过什么专业论文。也许是履历实在乏陈可善，连参加过15年“功能医学”年会都被列出来。功能医学也是西方特色的另类医学，被退休美国空军医生哈瑞特·霍尔和美国韦恩州立大学肿瘤学教授大卫·戈尔斯基称为伪医学。前者同时还是针灸的反对者，认为美国军队允许使用针灸给士兵止痛就是个笑话。
根据维基百科，漏肠综合征的宣传者们大多属于这种营养师或另类医学人士，宣传的目的也多是推销各种保健品、草药、食材、益生菌等。这里面可能有些商品确实属于健康饮食，如蔬菜、水果、鱼油之类，也不乏有些人吃了这些东西确实感觉好了许多，比如皮肤好了，睡眠好了，心情好了，等等。但健康饮食本身并不需要额外多花很多钱买骗子的高价食材，大多数常见功能症状也不需要特殊治疗，本身就可以自愈。就算有些症状目前还难以归类到某种真正的疾病里，也没必要给自己扣一个漏肠综合征的帽子。
所以更大的隐患在于推销这种概念的人，第一缺少必要的医学培训，搞不清误诊误治的严重性；第二为了推销书籍和保健品往往不择手段，恨不得给每个人都扣上有病的帽子，由此会给科学保健和求医造成干扰。而听信骗子的谗言，拒绝科学的保健和体检，导致小病拖成大病，或放弃正规药物和手术治疗，导致能治拖成难治乃至不治，这样的案例数不胜数。
医学保健值得关注的问题很多，普通人没必要像医学专业人员那样学成专家，但至少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尽量多关注靠谱的医学知识，比如养孩子的要多关注靠谱的母婴幼儿保健，有癌症家族史或危险因素的，要多关注靠谱的防癌知识，有各种慢性病的更不必多说。要自觉远离形形色色的伪科学保健歪理邪说，比如对漏肠综合征这样的伪科学玩意，看了这篇文章后就不要再去理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