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全
会场座无虚席。
一名文艺范的姑娘第一个接过话筒提问：“你好！我想问，现在的科学技术真的对人类有好处吗？世界大战，原子弹，超级病毒，手机低头族……科学技术真的好吗？”
会场似乎发出了一小股骚动。
台上那个人推了推眼镜，露出像谜一样的微笑：“我先不回答什么人类啊宇宙啊这些大问题，我想说，没有你手里的麦克风，没有电力和音箱，我和大家就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我俩就得扯得嗓子说话。就算我说科技不好，但我禁止你使用你手机里的修图、美拍软件，恐怕你会恨我一辈子。”
听众们会心一笑。
他接着说：“不只是你一人，千千万万的人也像你这么想。一方面，这是全球反科学浪潮、反智主义流行的表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越南战争之后，人们越发怀疑和敌视科学技术。另一方面，人们胆小保守是本能和天性，对进步的新事物往往害怕和打压。大家想想，我们身边多少事物被妖魔化？火车破坏风水，照相摄人魂魄，塑料拖鞋、凉鞋穿了都致癌，开空调就会得空调病，电脑失控一不小心就毁灭世界了……在我们老家，很早以前连松紧带也要黑，身上松紧带用过的印痕，被当作是带子吸血吸出来的痕迹——你们现在笑，似乎觉得前人好傻哦、好愚昧哦，我从来不笑，也不这样想，其实啊，你们搞星座算命、反对转基因的时候，又聪明到哪里去呢？
“另外，消费主义也在推波助澜。不良商家总是编造一些子虚乌有的商业概念，炒作一些莫名其妙的商业文化以及印象、理念，什么纯天然啊、无添加啊，纳米家电啊、除螨肥皂啊，各种忽悠消费者。好莱坞拍的科幻大片大多也是丑化矮化科学家、妖魔化未来科技，《终结者》《网络惊魂》，吓唬你，轻轻松松票房大卖。那种制造恐慌，利用恐惧，高价贩卖自个的‘大力丸’，是最容易吸引眼球和赚大钱的，你们想想是不是？”
第二个起立发问的是一名小伙子：“不好意思，我觉得你一直以来的观点太过夸耀科学了。请问，你自己是不是唯科学主义者呢？”
台上的人不紧不慢：“很好，我欢迎犀利的提问，越尖锐越好。我以为，最大的问题是，‘唯科学主义者’在哪里？我从没遇到听到哪个人认为科学是万能的，认为科学能解决所有问题。
“很多科学家、工程师会弹钢琴或拉小提琴，有各种各样文艺体育爱好，科普的人也不乏文艺分子、健身发烧友。他们都尊重其他领域的工作，强调人文的重要性。请恕我孤陋寡闻，如果你知道中外哪个人是唯科学主义者，请介绍给我认识认识。退一万步说，即便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他们也是没有影响力的极少数。”
第三个提问的小伙子，有点着急地站起来：“我们都知道，现代科技是一把双刃剑，所有人包括大科学家都这么说，但是你却说过它不一定是双刃剑，你现在认错吗？”
会场似乎发出更大的骚动。
台上的人喝了一口水后，回答道：“我是反复说过这句话，‘科学技术不一定是双刃剑，我们幸福生活的一切都有赖于现代科技’。这句话的前提当然是承认科技本身是中性的，可以造福人类也能祸害人类，它可以是双刃剑，也可以不是。我们看待一个事物，往往是有时间空间限制的。比如说，一个人今天钱包手机都被偷了，你可以说这件事是双刃剑，说‘福祸相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长期从整体看或许如此，但任何一个老百姓都明白，被偷本身就是‘倒霉了’，今天来看就有麻烦了，至于将来祸福能不能转化还不一定呢。
“说到技术也是如此。一个新的水稻品种，大大减少了农药，产量较高，营养和口感也好，种植它的农民省时省力还挣钱，对农民来说这就是福利。同样的，对于吃货，在餐桌上享受安全、好看、好吃又营养的大米，就是好事一桩，吃饭便是幸福的瞬间，你是不是非要打断他吃饭，说‘小心啊！双刃剑啊！有利有弊啊！福兮祸之所伏’呢？”
霎时，哄堂大笑。
“当然了，这个双刃剑之说是我的个人观点，你可以认为有道理也可以反对。至于我说的‘我们幸福生活的一切都有赖于现代科技’，却是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接着提问的是一名短发女生：“你好，我正想确认，你说幸福生活的一切都有赖于现代科技，这是不是夸大了？为什么这么说呢？”
“几年前啊，电视上一个化妆品广告说‘我们恨化学’‘我们恨化学’，因为太反智太弱智很快被禁播了。其实今天的化妆品就是精细化工品，是依赖石油化学工业而发展起来的。我们回到家，厨房充满了‘化学’，厕所充满了‘化学’，不说香皂、肥皂、洗洁精，不说高科技的厨卫家电，就是价廉物美的塑料用品，也给我们带来了极大便利。假如断电，断天然气，断自来水，停用冲水马桶和空调，用回油灯、火石，住回瓦房，很多人才会留意到，我们的日常生活已彻底超越了古人。
“我们有形形色色的爱好，那是因为科技进步、工业化，带来物质财富的指数增长，亿万人民的温饱得到解决还有富裕，有钱、有时间、有技术保障能够追求丰富多彩的喜好。我们渴望独立自主的爱情，那是男男女女不再性别隔离，有机会到学校共同接受现代教育，民众不再是八九成都不识字，人们有了思想、有了梦想；而无数钢筋水泥，又为我们建造了从前没有的私人空间，不再担心隐私被全家族窥视，不再担心说话声音传到隔壁邻居……大工业机械削弱了女士在肌肉力量上的差距，解放了妇女学习、工作、生活，为男女平等创造了条件。
“无数这一切，都离不开科技进步和工业化。我们常说，要懂得感恩。用多么华丽之词去赞美和感谢现代科技都不为过。一个人披上宗教服饰，发一些所谓心灵鸡汤，就成了指导人生的‘大师’。你们对‘大师’啊‘导师’啊感恩戴德，顶礼膜拜，但是对科学对技术赞美多少，对科研人员、工程人员又感恩多少？
“不说了，显得好像在发酸。其实也无所谓感恩戴德，无所谓忘恩负义，幕后英雄知道，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人们终究都会接受和享受进步。”
一名戴眼镜的男生，争取到了最后一个提问机会：“你好。这段时间朝鲜半岛核危机，影响了周边和世界安全。核武器有多次毁灭世界的能力，因此，我还是想问，你是不是片面回避了科学技术带来的风险和巨大危害？”
台上的人从容依旧，答道：“也是非常好的问题。科学技术飞速发展，使人类获得了毁灭自己的能力，没有人否定这一点。但最终掌握和使用科技的，还是人类自己。科普作家、天文学家卡尔?萨根说过，在这个星球上，我们积累了不少危险的包袱，但也收获了人间的怜悯，收获了给孩子们的爱，收获了巨大的、不断进步的、充满热情的智慧，这些都成为了我们继续前进的力量。
“20世纪的100年，虽然爆发了两次世界大战和很多局部冲突，但是死于暴力的人数比例创下新低，只占这100年世上生活的一百亿人的1%-2%，比古代社会安全三倍到十倍。最近三十年，全球95%的核弹头已被销毁，暴力犯罪率暴跌，世界卫生组织的数字显示，全球的暴力致死率已经降到了0.7%。大工业时代，人们对暴力趋向零容忍，对人员伤亡越来越敏感和计较，对安全和合作提出空前的要求，在过去的狩猎时代和农业时代，都是无法想象和做到的。”
会场屡屡发出轻微的惊讶声。
“2000年人类的身高，平均比1900年的人高10厘米，寿命增长30岁，除去物价因素之后，收入高出了五倍。不要忘了，单是青霉素的发现和使用，数以亿计人的生命便得到了挽救。
“回到今天交流的主题，‘对于科学技术的态度’——这也是公民科学素养调查的一个部分。
“客观上，现代科技将给我们的子孙后代提供更多的发展机遇，也使得我们的生活更健康、更便捷、更舒适。要解决环境、资源问题，要战胜艾滋病和癌症，只能并且必须依赖科技进步。”
会场里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陷入了思考。
“我常说的另一句话是——
“你或许可以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但肯定叫不醒一个死人——包括思想已经僵死的人。
“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开放思想和胸襟，去认识科学，去热爱科学，去捍卫科学，享受新兴技术，尽情去拥抱现代文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