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挥舞镰刀,收割生命,是在我阅读医学史和人类文明史时,头脑中挥之不去的恐怖意象。人类文明史也是一部人类瘟疫史,伴随着家畜的驯养、农业的兴起和城镇的出现,病菌也找到了前所未有的温床。它们永不懈怠的繁殖和变化,在“和平”时期,让一个微不足道的伤口,成为足以致命的破伤风、败血症等疾病的源头,至于妇女的生产,除了虔诚的祈祷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一旦城市发展,人口规模扩大到值得扫荡一次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瘟疫定会如期而至,制造出“千村辟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的地狱景象,多少名城就此衰败。纵观持续至今万余年的人类文明与瘟疫的搏斗史,人类的命运始终充斥着强烈的西西弗斯宿命般的气息。
对这种宿命的领悟,促使西方医学历经数次自我反省和变革,内科医生们开始老实承认,医学对大多数疾病无能为力。而传统的治疗甚至比不治还要糟糕,医学逐渐不再奢谈如何治疗疾病,有关治疗的虚无主义盛行一时,医生有向牧师转变的迹象,以从专业角度帮助病人克服死亡的恐惧。而此时,人类正深陷于自文明发轫以来,规模空前的自相残杀的泥潭中。战争总是携瘟疫同行,人类的命运已处于前所未有的危局之中。然而,这世上似乎真有否极泰来的奇迹,青霉素在二战时期的盟国“横空出世”,奇迹般的扭转了人类健康和文明命运的危机。而自青霉素广泛应用以来,据专家估计,已提高人类平均寿命约十年。而人类文明也由此获得了,持续至今长达六十余年的“升平”之世。六十余年来,地球人口迅速增长,多少国际化大都市拔地而起。今日都市中的人们,早已把健康当作生命的常态,甚至开始怀旧起过去的“黄金岁月”。
青霉素奇迹时代
弗莱明——虚有其名?
青霉素作为人类发现的第一种广谱抗生素,没有人会愚蠢到去否定它对人类的卓越贡献。然而在如何评价其发现者亚历山大.弗莱明的功绩时,却争议不断。从其生前被捧成天才到死后如自由落体般直线跌落到“彩票中奖者”、“暴得大名者”、“医学史上最幸运的研究者”等等说法不一而足。
争议主要源自,1984年Macfarlane所著的《弗莱明传》。这本传记要按我国的流行说法,大概可名为走下神坛的弗莱明一类。1987年,更有人在泰晤士报上发表文章称,弗莱明能发现青霉素,是因为他个性懒撒不讲究整洁。1991年,BBC出品记录片《霉菌、虚构的故事和微生物》,主要的台词是由Macfarlane和罗纳德.黑尔(弗莱明的同事)所写,在片中,黑尔甚至说:“(弗莱明)和我一样,都是三流人物。他还是一个卑鄙的技术人员。”
我国文化一向有为尊者讳、为贤者讳的传统,因此有关弗莱明的文献,起初按高大全的思路着力塑造。随着西风东渐,有关弗莱明的文章,虽然仍保持基本的尊重,但已开始着力于描绘其伟大发现的幸运和机遇。更有借势鼓吹,偶然、幸运、“敢于突破”规则才是获得重大科学发现中的要素。似乎勿需遵守科学研究的规范,勿需足踏实地的工作,只需有好运,做梦都可以得诺贝尔奖。种种奇谈怪论,在各类媒体、文章以及中文互联网上横行无忌。如何客观的评价弗莱明在青霉素上的贡献,如何对待科学研究中所固有的偶然性与机遇,势必将对青年学子的成才有重大影响。笔者力图在本文中,对中文互联网上有关弗莱明的流行传说,以及国外近年来正反双方对弗莱明的争议,作一较为全面的归纳和评价。谚语说得好,“可怕的不是无知,而是一知半解”,相信读者在看了正反双方的言论后,对上述问题,自有自己的评判。
弗莱明——好运相伴的人生?
1881年,弗莱明出生于苏格兰艾尔郡,一个边远山区的普通佃农家庭,兄弟姐妹8人,排行第7。在弗莱明的少年时代,他父亲无意中救了偶然跌落于粪池里的少年丘吉尔(即二战时期著名的英国首相)一命,但弗莱明的父亲执意不受丘吉尔父亲的财物答谢,僵持之时,少年弗莱明恰好出现,于是丘吉尔父亲提出愿资助弗莱明的学业。由此,弗莱明求学十余年,直到他从伦敦圣玛丽医院附属医学院毕业。
1906年,在实习期即将结束之际,弗莱明很想在医院中寻找一个职位。恰遇医院来复枪俱乐部要参加全国射击比赛,而弗莱明在射击上也是一把好手。于是,俱乐部中最热衷于夺冠的约翰.弗里曼四处奔走,试图为弗莱明寻找一个职位。而恰好大名鼎鼎的皇家学会会员、伤寒菌及其疫苗研究专家,阿尔莫罗斯.赖特教授所领导的医院接种室,缺一名助手。于是弗莱明进入接种室工作,并跟随赖特进行相关研究。而弗莱明一生最重大的两项成就,溶菌酶和青霉素的发现史,也似乎充满了偶然和幸运的因素。
1921年,患重感冒的弗莱明坚持工作,在一培养基中发现溶菌现象,细究之下原来是鼻涕所致,由此发现了溶菌酶。1928年7月下旬,弗莱明将众多培养基未经清洗就摞在一起,放在试验台阳光照不到的位置,就去休假了。9月1号,在工作22年后,他因溶菌酶的发现等多项成就,获得教授职位。然而好事注定要成双,9月3号,度假归来的弗莱明,刚进实验室,其前任助手普利斯来串门,寒暄中问弗莱明最近在做什么,于是弗莱明顺手拿起顶层第一个培养基,准备给他解释时,发现培养基边缘有一块因溶菌而显示的惨白色,因此发现青霉素,并于次年6月发表,最终使其获诺贝尔奖的论文。
弗莱明要遇到青霉菌所致的溶菌现象,究竟需要多少偶然因素之间的相互配合才能出现。有人曾为此专门著文阐述。首先,青霉菌适合在较低温度下生长,葡萄球菌则在37度下生长最好。其次,在长满了细菌的培养基上,青霉菌无法生长。最后,青霉菌大约在5天后成熟并产生孢子,这时青霉素才会出现,而青霉素也只对快速生长中的葡萄球菌有溶菌作用。因此,弗莱明的发现,至少需有下述三方面的条件作保障。
1、来源不明的青霉菌孢子落入葡萄球菌培养基中。
2、弗莱明未将培养基放在37摄氏度的温箱中,也未清洗,而是放置在室温下。
3、天气的配合。当年的气温记录显示,恰好在7月28至8月10,伦敦有一段十分难得的凉爽天气,极其适合青霉菌先行生长成熟,并产生了青霉素。而8月10号以后,气温则明显升高有利于葡萄球菌快速生长,以至于发生了溶菌现象。
4、或许还要加上,在弗莱明刚进实验室,尚未着手清洗培养皿时,其前任助手恰好到来叙旧。
弗莱明成就的主要争议
虽然偶然因素众多,但就像彩票中奖几率虽很低,但买的人多了,总有人会中奖。大家除了羡慕中奖者的好运外,似也没有太多可以议论之处。但如果一个人中了头奖,却只兑了一个末奖,是别人发现了此张彩票的真正价值,那头奖的归属究竟该算谁的功劳,似乎就很可以讨论一番了。
有人指出,弗莱明虽然发现了青霉素,却只发表了两篇论文,而有关青霉素在医学上可能存在的价值,只在其第二篇论文中明确提到过一次,“青霉素或者性质与之类似的化学物质有可能用于脓毒性创伤的治疗”,这就是他对青霉素功用所作出的唯一预言。有人甚至在纪念弗莱明贡献的一次演讲中指出,弗莱明1929年那篇划时代论文中,没有引用,在1928年法国出版,一本专门阐述霉菌和其它细菌,在抑菌观察方面的有关文献的专著,以此说明弗莱明并不真的明白青霉素的价值。而其后,弗莱明即未积极分离纯化青霉素,也未积极推动青霉素的研究,以使它成为一种治疗用的药物(这些事务均是牛津小组——弗洛里和钱恩为主要人员——所作)。甚至没有妥善保存他所发现的青霉菌菌种,而是一位有远见的伦敦卫生和热带医学学院的教授Raistrcik将之保存,后来交给牛津研究小组。
还有人认为,青霉素之所以能迅速在临床大面积推广使用,得益于残酷的二战以及日本偷袭珍珠港,促使美国加入战局,否则钱恩恐怕很难成功游说美国投入到青霉素的研发中。因为,青霉素的分离纯化极其困难,其水溶液极不稳定,很容易分解失效。而且其粗提物口服情况下对天竺鼠的致死性很高,若按现在的情况看,没有人会认为这个药物值得开发。而弗莱明当初发现的菌株,产量极低。高产量菌株是在美国发现的,而一系列关键性技术和临床研究都是在美国实现的。
也有人指责,初期的媒体宣传,完全是弗莱明的个人舞台。而牛津小组所作的诸多实际而艰辛的工作,要么被忽略要么被一笔带过,总之牛津小组被人遗忘了。而没有牛津小组,就算弗莱明要做,也造不出药物来。对此,1999年的《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周刊中,对1945年同获诺贝尔奖的三个人配发了耐人寻味的说明文字。弗莱明——他对摄影师来者不拒;弗洛里——对新闻界冷如冰霜;钱恩——年轻的生化学家,分析并提纯了青霉素。
上述说法,基本勾画出,目前中文互联网上,流传甚广的弗莱明主要人生经历,及国外反方的主要观点。这其中,事实与传说齐飞,误解共忌妒一色。
弗莱明——几经波折的求学生涯
前文中,有关弗莱明的求学生涯,只是一个“城市传说”,大约在九十年代后期出现。实际上该故事的版本众多,在英文互联网上还包括:少年弗莱明救了坠落河中或沼泽中的少年丘吉尔的性命。或者,少年弗莱明帮丘吉尔的父亲取出了掉落沼泽的行李,于是……。其故事中的种种煽情之处就不必细说了,有兴趣的读者,不妨自己搜索一下。但故事还没完,二战时丘吉尔身患致命的肺炎,最终用弗莱明所发现的青霉素治愈,于是善善相报,真是天理循环。这样的故事,按英文说就是“too good to be true”。也许有人认为,不必计较故事的真实性,毕竟它的用意是好的,或许故事的编撰者确有此意。但这个故事,却是直接给弗莱明的一生成就,定下了天生好运的基调,不加以澄清,其流毒无穷。事实上,弗莱明真实的成长历程,虽然戏剧性色彩消失了,但比伪造的善有善报更富有教益。
弗莱明的成长之路,远非一帆风顺。在他7岁时,父亲去世。由大哥和母亲将他和几个兄弟养大,他在山野长大,这锻炼了他的观察能力,算是为日后的细菌培养积累了初步的基础。13岁左右,弗莱明去伦敦投奔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汤姆。汤姆其时已从格拉斯哥大学毕业,去伦敦发展事业并成为了一个眼科学家。他先是在一所类似技校的学校学习,16岁毕业后就去了一家专营美国贸易的船务公司上班。
1901年,在弗莱明20岁时,他的一个终身未婚的舅舅去世,留下了一笔较为可观的遗产,弗莱明分到了250英镑。汤姆敦促他善加利用这笔财富,建议他学习医学。7月,弗莱明通过16门功课的考试,获得进入圣玛丽医院附属医学院的资格。而他选择这所学校的原因,则是工作期间,他曾和来自这个学院的水球队比赛过。
学习期间,弗莱明获得了学校提供的各种名目的奖学金。1906年7月,他通过了一系列测试,获得了独立开诊所的资格。但他的人生命运被约翰.弗里曼所改变,弗里曼是赖特手下的高年资助理,他两头游说,最终弗莱明并不十分情愿的成为接种部的低年资助理。说弗莱明并不情愿的主要理由是,1908年,弗莱明参加与他工作无关的更高等级的一系列测试,并获得一枚金牌。以及为了获得外科医生资格认证,他又找了一份外科住院医生的工作,没有在接种室做全职。1909年,他通过了测试,获得外科医生资格。但就此以后,他和外科就再也没有关系。
1909-1918年的弗莱明
没有人知道弗莱明为何最终留在了赖特身边,或许这和赖特的宽容有关。在当时的情况下,学术权威通常不支持自己的助手按照自己的兴趣,独立进行科学研究。而就在1909年,弗莱明独自开始了尝试对痤疮进行免疫接种的研究,并成功改良了梅毒的繁琐检测程序。另外他也是那个时代少数掌握了静脉注射这一先进技术的医生,在伦敦,几乎只有他能为梅毒患者注射最新治疗药物——六零六,所有这一切都为他带了学术上的初步声誉。当然他也未脱离赖特的研究范围,在其指导下做了有关吞噬细胞、调理素、伤寒菌等一系列研究工作。
其后,一战爆发,赖特率他的研究小组奔赴法国前线,研究疫苗是否可以防止伤口感染。这给了弗莱明一个极其难得的系统学习致病细菌的好机会。在那里他还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含氧高的组织中,伴随着氧气的耗尽,将有利于厌氧微生物的生长。另外他和赖特证实用杀菌剂消毒创伤的伤口,事实上并未起到好的作用,细菌没有真正被杀死,反倒把人体吞噬细胞杀死了,伤口更加容易发生恶性感染。他们建议使用浓盐水冲洗伤口,这项建议到了二战时期才被广泛采纳。但冲洗要尽早进行,如果伤口已经严重感染,浓盐水也没有什么效果。此外他还和其它同事一起做了一系列其它研究,比较重要的有两个。他做了历史上第一个院内交叉感染的科学研究,如今院内感染是个非常受重视的问题。另外他还推动了输血技术的改良,作了有关柠檬酸钠的抗凝作用和钙的凝血作用的研究,并利用新技术给100名伤员输血,全都获得成功。这些研究和实践,就是弗莱明最终发现溶菌酶及青霉素的基本背景。
1921 弗莱明和溶菌酶
1921年11月,弗莱明患上了重感冒,这对身体一向健壮的他而言是很难得的,不要忘记他可是水球和射击的好手。在他培养一种新的黄色球菌时,他索性取了一点鼻腔粘液,滴在固体培养基上。两周后,当弗莱明在清洗前最后一次检查培养皿时,发现一个有趣现象。培养基上遍布球菌的克隆群落,但粘液所在之处没有,而稍远的一些地方,似乎出现了一种新的克隆群落,外观呈半透明如玻璃般。弗莱明一度认为这种新克隆是来自他鼻腔粘液中的新球菌,还开玩笑的取名为A.F(他名字的缩写)球菌。而他的同事Allison,则认为更可能是空气中的细菌污染所致。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所谓的新克隆根本不是一种什么新的细菌,而是由于细菌溶化所致。
1921年11月21日,弗莱明的实验记录本上,写下了抗菌素这个标题,并素描了三个培养基的情况。第一个即为加入了他鼻腔粘液的培养基,第二个则是培养的一种白色球菌,第三个的标签上则写着“空气”。第一个培养基重复了上面的结果,而后两个培养基中都长满了细菌克隆。很明显,到这个时候,弗莱明已经开始做对比研究,并得出明确结论,鼻腔粘液中含有“抗菌素”。随后他们更发现,几乎所有体液和分泌物中都含有“抗菌素”,甚至指甲中,但通常汗水和尿液中没有。他们也发现,热和蛋白沉淀剂都可破坏其抗菌功能,于是他推断这种新发现的抗菌素一定是种酶。当他将结果向赖特汇报时,赖特建议将它称为溶菌酶,而最初的那种细菌现在称为滕黄微球菌。
为了进一步研究溶菌酶,弗莱明曾到处讨要眼泪,以至于,一度同事们见了他都避让不及,而这件事还被画成卡通登在了报纸上。1922年1月,他们发现鸡蛋的蛋清中有活性很强的溶菌酶,这才解决了溶菌酶的来源问题。1922年稍晚些的时候,弗莱明发表了第一篇研究溶菌酶的论文。这篇论文标志着弗莱明已经足够成熟,可以真正开创自己的事业了。弗莱明和他的助手,对新发现的溶菌酶又做了持续7年的研究,但结果让人失望,这种酶的杀菌能力不强,且对多种病原菌都没有作用。虽然溶菌酶不适合作为一种药物开发,但今天在食品保鲜等多个行业中都有运用。而自弗莱明以后,有关溶菌酶的研究文献非常之多。所以,即便弗莱明未曾发现青霉素,虽然不会因溶菌酶而获诺贝尔奖,但说他是一位做出了重要贡献的科学家,恐怕也不会引起任何争议。至于他曾经的同事黑尔,宣称弗莱明是个“卑鄙的三流技术人员”,除了同行相轻的忌妒,难以找到其它解释。
1928-1929年 弗莱明和青霉素
任何研究都有其目的,弗莱明幸运的发现了青霉素,于是没有人在意,他本来是打算研究什么,而一切得从葡萄球菌说起。
葡萄球菌是一种寄生在人体皮肤表面和鼻腔中的常见致病菌,它种类很多,既可以引起象疖子这样无关紧要的小脓肿,也可以引起足以致命的败血症等一系列严重的感染性疾病。为了方便研究,弗莱明主持了一个专为疖子患者开设的诊所。多年来,对各种葡萄球菌所作的研究,使得弗莱明被视作此领域的权威。因此,他应邀参与编撰一本达九卷的巨著《系统细菌学》,并负责其中有关葡萄球菌的内容。如果不是参加这本巨著的写作,弗莱明不可能发现青霉素。而这件事,鼓吹幸运和偶然的文献要么是无知,要么是刻意的加以忽略。无知就难免产生误解,而刻意的忽略则有为了追求传奇性或其它目的,而故意误导读者的嫌疑。
在写作中,一篇由Bigger等作者发表于1927年的最新金葡菌(医院内导致交叉感染的主要致病菌)变异的研究文献,引起了弗莱明的关注。文献称,金葡菌在琼脂糖平板培养基上,经历约52天长时期室温培养后,会得到多种变异菌落,甚至有白色菌落。出于对该文的疑虑或者其它原因,弗莱明决定重复该文的发现。1928年初,他让助手普利斯着手重复该项发现,但普利斯不愿继续做细菌学研究,而转做病理学研究。于是,弗莱明只有自己动手。现在看来,这起码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争议,否则多半有人会问功劳究竟算普利斯还是弗莱明?
就这样从年初到七月,弗莱明一直在重复研究Bigger的发现,同时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既便那些本不是为了观察变异菌落所做的正常培养基,也在清洗之前,先在室温下放置较长时间,做最后一次观察——试图以此发现新的变异菌落——再进行清洗。很自然,在实验室里,很快就会摞上一大堆没有清洗的平板培养基。可以认为,关于弗莱明懒散的传闻,来源于此。
现在,我们知道,青霉素的发现极具偶然性,它需要前面所述的三个基本条件。但弗莱明为何能有这个机遇,相信读者已有所了解。至于普利斯的及时到访,对青霉素发现没有任何作用。事实上,普利斯本人也从未认为他对青霉素的发现起过任何作用,至于他是否为此暗中后悔过,就不得而知。因为,这个伟大发现确实有可能由他遇见。至于Bigger等人是否也曾经中过大奖,不得而知。而按弗莱明自己的话说,由于有7年的溶菌酶研究经验,他才没有草率的清洗掉那个至关重要的培养基。
1929年-1939年 弗莱明自己的后青霉素时代
虽然,在这十年中,弗莱明只发了两篇有关青霉素的研究论文。但他的实验记录却显示,十年来,弗莱明并未完全停止青霉素的研究。事实上,他做过青霉素粗提物的家兔以及小白鼠静脉注射研究。但在用天竺鼠做口服实验时,出现了极高的致死率,现在知道这是肠道正常菌被杀死所致。这可能打击了弗莱明的信心,毕竟这世界上很多早期发现的抗菌素,最后发现没有什么治疗用价值。另外,弗莱明还是世界上第一个发现葡萄球菌接触了青霉素后,可快速产生抗性—这是因为青霉素浓度不够高,并没有杀死全部细菌,而一些幸运的突变体就这样被筛选出来了—这必然会打击他推动青霉素实用化的信心,但这些发现他都没有发表,这也为后来的质疑者提供了土壤。青霉素极难提取,且活性不稳定,所有这些都是弗莱明自己所无法解决的。毕竟分离纯化是生化学家的本行,而提纯青霉素最大的功臣钱恩,正是一个生化学家。那时候,也没有科研基金申请这样的东西,弗莱明的研究经费来自于赖特教授朋友的捐赠以及销售疫苗的收入。
应该说,弗莱明所发现的青霉素在当时未引起重视,只有他所在医院的门诊部有一群追随者,在尝试利用青霉素粗提物,治疗眼部感染和疖子这样的皮肤病。 有史可查的是在1932年,非弗莱明所在医院的一个医生,也尝试过用青霉素的粗提物治疗眼疾,并取得很好的效果。虽然,弗洛里研究过溶菌酶,但当这位医生,向后来牛津小组的领导人弗洛里汇报时,当时的弗洛里对青霉素毫无兴趣。直到1939年,钱恩到来,系统查阅文献后,极力推荐青霉素,弗洛里才转变态度。
上述这些事实,首先说明,弗莱明是充分认识到青霉素可能具有的潜在价值,至于菌种保存的无稽之谈就不用反驳了。而牛津小组最初的菌种来源,就是1929年,弗莱明交给弗洛里的前任主任Drever的菌种。
1940年,媒体曾去牛津小组采访有关青霉素的新闻,但冷若冰霜的弗洛里拒绝了采访。记者只好采访弗莱明,也许这就是前期宣传中,牛津小组被遗忘的原因。至于弗莱明自己,因是青霉素的发现者,开始名动一时,但他始终在各种重要场合的演讲中,将青霉素的诞生完全归功于牛津小组所作的研究。
结语
也许我们可以公正的说,弗莱明毕竟不是巴斯德。他自己没有能力完成青霉素的研究和纯化,也难以组建一个团队或通过演讲等手段影响舆论和公众,来推动这件事的完成。但这个世界上,从古到今就没有几个巴斯德那样的科学家。但他所作的贡献和人品,没有什么可以指责之处。其实,如果他没有发现青霉素,对他的评价就不会有太多的争论。而科技界在青霉素这件事上也学到了教训,如今在微生物的有关研究中,讲究R&D,既研究与开发的紧密结合。再也不能像青霉素那样,一拖就是十年之久。而且牛津小组中各学科合作奋战的模式,也已成为现代药物研发的基本模式.
(本文转载自健康中国人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