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林改错》是中医史上最离经叛道的一本奇书,是划破亘古长夜的一道闪电,可惜转瞬即逝,并没有警醒沉睡中人。刘必荣序中谓《医林改错》“譬诸清夜钟鸣,当头棒喝,梦梦者皆为之唤醒焉。”并不是事实。中医的积重难返非一人之力所能回天,实证精神昙花一现,中医自王清任(1768-1831年)后,改错精神遂成绝响!
《医林改错》对人类医学的贡献可以忽略不计。科学医学发端于解剖学和生理学,标志人物是维萨里(1514-1564)和威廉.哈维(1578-1657),标志作品是《人体的构造》和《心血运动论》。以解剖学而论,比王清任早三百年的文艺复兴时期,有一批大师,以真实观察和精确制图,细究了就肉眼所见的人体每一角落,彻底颠覆了盖伦医学传统,使大体解剖学几乎臻于完善。比王清任早一百年,病理解剖学创始人莫干尼(1682-1771)写出不朽巨著《论疾病之部位与原因的解剖学研究》,把解剖学和临床观察结合起来,揭示了希波克拉底早已预见但从未一窥的病理解剖学的奥秘,使医学回归本原。王清任穷一生精力写出的《医林改错》,不仅仍然错误百出,其所改之错也早已有正确得多也深刻得多的认识。
王清任的解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解剖,最多算是“看剖”,技术决定高度,他的错误是难免的。文艺复兴巨人达.芬奇(1452-1519)也是解剖学的先驱之一,他亲自解剖了30多具尸体,把皮肤剥下来,一层层的进行素描,无比准确的绘制了人体肌肉、肌腱、神经、血管、器官的图谱近千幅。王清任的解剖之路却是从坟场看小儿尸体开始的,其时“正染瘟疹痢症,十死八九。”(此亦可见古代医学水平的低下,传染病中儿童死亡率极高)坟场露天尸体很多,“各义冢中,破腹露脏之儿,日有百余。”王清任看了不下三十具尸体,主要是“检视”,最多用棍子拨拨,他没有用刀一层层的解剖开来看,即便如此,也“始知医书中所绘脏腑形图,与人之脏腑全不相合,即件数多寡,亦不相符。”“看剖”虽比“纸上得来”要亲切,到底不够真确,王清任尤其对尸体中易于破坏的“其薄如纸”的“胸膈膜”究竟是“在心下心上,是斜是正”未能验明确实,深感遗憾,念念不忘。搞清楚这个其实很简单,找一具完整的尸体,解剖一下就了然了。但王清任为此费了四十二年时间。31岁时在奉天府碰到一位二十六岁受剐刑的女子,因“不忍近前”未能看到隔膜。52岁在京,见到“打死其母之剐犯”,壮着胆子近前,“虽见脏腑,膈膜已破”。60岁,看“剐逆犯张格尔”,看的人多,“不能近前”,也没有看切。终于在61岁时,碰到一位杀人如麻的“领兵于喀什噶尔”的军官,“所见诛戮逆尸最多,于膈膜一事,知之最悉”,得其“细细说明形状”。王清任自慰曰“余于脏腑一事,访验四十二年,方得的确,绘成全图。”其实,关于隔膜的知识,他到底还是听说的,算不得“的确”。不仅解剖技术,绘画技术也是解剖学的瓶颈。中国绘画虽有工笔技法,似乎只喜画花鸟,且于透视、明暗、比例均不甚在意,远没有西洋素描的逼真。因而,古代医书中的“解剖”图谱全都严重失真,《医林改错》并不例外。后世医生如我者,见到其图谱,但觉惨不忍睹,并不能如王清任所望“一见此图,胸中雪亮,眼底光明。”
《医林改错》对人类医学的贡献虽然可以忽略不计,但指出并改正中医的错误却不在少。王清任指出了古人关于脾、肺、心、肝、肾、心包络、三焦等论述无一不错;发现“肺外皮实无透窍,亦无行气之二十四孔”;发现“灵机记性不在心在脑”等,均推翻前人之说。限于水平,更多的错王清任无力“改”,比如古人认为“饮食入小肠,化粪下至阑门(即小肠下口),分别清浊,粪归大肠,自肛门出,水归膀胱为尿”,王清任只是从童子尿不臭推测尿不可能从粪中分出,他无法知道尿的产生根本就与胃肠道无关,是直接从血管过滤形成的。
《医林改错》的价值并不在于知识,更不在于“血府逐瘀汤”之类的药方,而在于其“实证之思想”、“改错之精神”。王清任一针见血指出自内经以降的各种经典“其言彷佛似真,其实脏腑未见,以无凭之谈,作欺人之事,利己不过虚名,损人却属实祸。”之前从无一人对经典有如此大胆的怀疑和否定,更别说想到要去亲自解剖验证。中医的学习和研究只一味以经诠经,以阴阳五行推理玄想,这是中医基本理论谬误百出的根本原因。王清任感叹“著书不明脏腑,岂不是痴人说梦;治病不明脏腑,何异于盲子夜行!”事实上,三千年的中医就是在“不明脏腑”的状态中蒙混过来的。
医学的根本是观察,中医需要的是信仰和玄想,缺乏的正是观察。一种源头错误的理论是无法改而正之的。“心主神明”直到今天中医也坚决不改,能改吗?不能!心乃君主之官,君主一倒,则根本动摇,故死也不能认错!关于这一点,王清任也早有预见:“灵机记性,不在心在脑一段,本不当说,纵然能说,必不能行”,死不认错,王清任白改了。
《医林改错》,中医之广陵散乎!
(转载自健康中国人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