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之前,我们先看看中国营养学会杨月欣的科研成果(简略):“……胶原蛋白肽可以直接作用于皮肤细胞更新及修复环节上,……肽可以自然启动胶原蛋白和弹性纤维增生,让皱纹和细纹明显减少,……海洋胶原肽吸收迅速,短时间内到达肌肤组织,帮助细胞再生。……实验结果显示,使用4周后,……可以根本解决肌肤老化的问题,给肌肤看得见的光泽、滋润和紧致云云。
杨月欣的此番结论,让人感觉胶原蛋白肽犹如她家饲养的一大群宠物,集结号一吹,这些胶原蛋白肽整装待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刷刷地披荆斩棘,直奔皮肤,皮肤很快就宛若新生了。若是遇到想美容的人士,看见大专家的此番论述,势必会欣喜若狂,恨不得立马掏钱,顿顿都吃胶原蛋白肽了。
要证明此番结论是否正确,只需要先后回答两个问题,问题1:动物体内的胶原蛋白是从何而来?问题2:胶原蛋白肽是否可以促进体内胶原蛋白的合成。
1,关于问题1
问题1的答案无非有两种可能:A,体内自身合成。B,如杨教授的理论,是可以通过口服胶原蛋白或胶原蛋白肽直接完整吸收到达肌肤而来(中医吃啥补啥的理论)。
其实稍有生化知识的人都知道,体内的蛋白质并不是简单地由氨基酸胡乱排列而成的,它们(蛋白质肽链)都是在各自的基因指导下,一个一个氨基酸精确装配合成的,然后再通过一系列的修饰就变成有活性的蛋白质,那么答案A显然是最有可能。目前已发现很多基因在不同组织中编码不同类型的胶原蛋白。
那么答案B是否可行?肽营养学家认为吃胶原蛋白就可以补胶原蛋白,但是他们发现,这样的理论依据漏洞实在是太大,皮肤的胶原蛋白分子量很大,多由三股多肽链形成的螺旋结构,每股肽链含有超过1000个氨基酸残基。如果要吃这么大而复杂的胶原蛋白,被肠道整体吸收的几率几乎为零,在肠道就会被消化成氨基酸和小肽,所以吃胶原蛋白补胶原蛋白不可行。
因此,聪明的肽营养学家推出了胶原蛋白肽,说分子量小于1000道尔顿的肽(大约小于10个氨基酸残基的肽)就可以直接被吸收,我们又假设这些肽的确可以被完整吸收进入体内,但是他们能不能直接用于合成蛋白质?目前没有任何一个试验和理论支持这一说法,否则生物化学的经典理论(肽链是由单个氨基酸合成的)将被肽营养学家改写,这个将是登峰造极的成就,答案B显然是错误的。如果现在能够有证据证明哪怕是2肽能完整参与蛋白质的合成,生物学都将被改写。 因此,问题全部集中在了问题2。
2,关于问题2
肽营养学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否经得住推敲?关于肽相关的知识是目前的难点,研究不充分,但是不等于这个问题就毫无头绪,我们分为3个小点来进行分析。
2.1 胶原蛋白肽能否进入血液
既然肽营养学家说胶原蛋白肽可以直接作用于皮肤细胞,短时间到达肌肤,那么进入肠细胞是第一关,再进入血液是第二关。胶原蛋白肽能连过两关吗?
在上个世纪50年代,人们就发现二肽可以被吸收进入肠细胞,上个世纪80年代被全球广泛接受,1994年肠道微绒毛转运小肽进入肠细胞的载体(PepT1)也被克隆,因此,大家会发现,上个世纪早些年的主流教科书都说的是蛋白质只能被消化成氨基酸,现在的生物学类书籍早已进行了更新。
但是到现在,主流研究只能证明部分2-3肽和极少数的4肽才能被转运进入肠细胞。看似胶原蛋白肽能够过第一关。但是进入肠细胞后,能否完整进入血液,证据还相当薄弱,因为肠细胞有2肽酶和3肽酶,可以分解小肽,即便在血液检测到微量的肽,也很难证明其实从食物中来的。有研究者发现了有趣的现象,如果单一饲喂只含氨基酸的饲料给公鸡吃,结果仍然在血液中检测到了小肽,说明体内可能能够合成一些小肽,而在猪上的试验却出现了难以理解的现象,也是同一位研究者发现,如果饲喂全是小肽的饲料给猪吃,结果血液中很难检测到小肽。因此,胶原蛋白肽能够进入血液的证据是不充分的。要证明胶原蛋白肽能够连续过两关,用稳定同位素标记是最好的办法,将小肽的每个氨基酸都进行标记,然后口服以后看是否能在血液中检测到此肽。
更麻烦的是,胶原蛋白肽是明胶水解产物(用了酶解手段),它是一种混合物,含有氨基酸和各种长短的肽。很难证明除了2-3肽以外的其它肽能被吸收,即便胶原蛋白肽被证明全部是2-3肽(事实上不可能),进入血液也还是难上加难。
2.2 胶原蛋白肽和体内起作用的活性肽一样吗?
肽营养学家说胶原蛋白肽可以深达肌肤起作用,能够让皮肤修复、新生云云,因此这样的肽一定是有活性的,因为只有具备活性的肽才能行使各种生物学功能。体内活性肽很多,但所有由基因翻译过来的活性肽(研究发现,体内有些活性肽,比如谷胱甘肽,它是三肽,它是酶促反应合成的,与基因无关)在合成以后都需要经过复杂的修饰、严格精确的剪切才行。比如胰岛素,胰腺B细胞刚合成的胰岛素原(活性胰岛素的前体)不具有活性,需要在N-端切去20-30个氨基酸,然后再在肽链中部精确切去约30个左右的氨基酸(连接肽),剩下的部分才是释放进入血液且具有活性的胰岛素,而这一切都体现了生物进化的奇妙。
在这里,有些人可能要问,人们不是已经可以人工合成肽类激素了吗?而且效果显著,这些肽类激素和体内的肽类激素有何区别?的确,我们人工合成了很多激素,我们合成的绝大部分肽类激素都不是毫无依据乱合成的,更不是通过动物皮肤和结蹄组织蒸煮再酶解得到的,而都是按体内相关激素的氨基酸序列,合成的其活性中心部分,比如胰岛素、促肾上腺皮质激素等。我们以促肾上腺皮质激素为例,它含有39个氨基酸,但是其中第1—第19位氨基酸是活性中心,我们就只合成了这部分,活性基本和完整肽一致。
在临床上,为了直接补充体内的某种活性蛋白质,不论是分子量偏大的(如白蛋白、免疫球蛋白、抗体等),还是分子量偏小的(如胰岛素、催产素、生长激素等),都要通过注射直接进入血液,而不能通过胃肠道口服,否则将被消化分解,肽营养学家推荐的胶原蛋白肽能够通过口服吸收,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现在有些知名的公司在大力鼓吹口服胰岛素,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口服胰岛素目前根本无效,或者技术无法达到要求,如果口服胰岛素要起作用,必须保证胰岛素不被胃肠道消化酶消化。
因此,像胶原蛋白肽这种由猪皮、牛皮、结蹄组织等反复经过酸、碱蒸煮,早已变性的面目全非的杂乱混合物最后还要经过酶解和提存,口服这些杂乱蛋白质肽混合物,绝大部分都会被消化成氨基酸,即便部分肽能够进入血液,都存在过敏的危险,最后都会被免疫系统清除,因为免疫系统不认识这些外源性垃圾,如果有漏掉一两个,都会在经过肝肾等器官的时候被进一步降解,所以这些肽哪里还有活性?更谈不上进入细胞指导胶原蛋白的增生和修复了。
如果以上事实还不能让肽营养学家信服,那么我们就假设问题2成立(如果谁有资料直接证明更好)。即口服胶原蛋白肽可以进入细胞促进胶原蛋白的增生和修复。
2.3 由问题2说开去
我们常见的所谓胶原蛋白肽都是动物(非人类)组织提炼的,而且部分来自植物,他们经过体内可以直接进入细胞促进人体的同源蛋白质合成,这个不是非常恐怖的事情吗?人体的代谢是高度保守而且相当专一,一丁点外源蛋白肽如果就能促进人体细胞内的蛋白质合成,如果真这样,那就不知道人现在是啥样子,不是吗?
假若口服胶原蛋白肽可以促进人体组织细胞胶原蛋白的增生和修复,那么人体含有胶原蛋白的组织多了,而且很多组织的胶原蛋白极其类似,甚至含有相同类型的胶原蛋白。为什么口服以后只对皮肤组织的胶原蛋白有用?按理说对其他组织的胶原蛋白同样有增生和修复的作用,那么椎间盘突出、关节软组织增生的病症恐怕就难以避免了,谁还敢吃?
假若此理论成立,我是否还可以这样理解,瘦子每天吃几克牛肉蛋白肽,他就可以变成力大如牛的健美运动员了?贫血病人吃点猪血(含血红蛋白)蛋白肽,血红蛋白的合成就增多了,病就好了?秃头的男士更有福了,吃点酶解头发肽就可以让你长出一头乌丝。
因此,仅综合以上的简单分析,我们就可以基本断定,口服胶原蛋白肽不会有效果,人体胶原蛋白的合成高度专一和保守,不会受到口服胶原蛋白肽的任何影响,口服以后,最多只算吃了点高蛋白食物。
如果有肽营养学家想正名,推荐一种试验可以尝试,就是刚提到的稳定同位素示踪法,如果成功,可以直接改写生物学理论。此试验过程不难:将他们所谓的1000道尔顿以下的胶原蛋白肽(比如某6肽)的每个氨基酸进行稳定同位素标记,然后口服,如果能够在人体的血液或者任何含胶原蛋白丰富的组织找到(比如皮肤)此标记的完整6肽或含有此完整6肽的蛋白质,都能证明胶原蛋白肽有效,我估计这样的成果足以在全球最顶级的杂志上发表论文,甚至获得诺贝尔奖金。
肽是体内看似短小,却又非常复杂的物质,很多肽的作用机理到现在都没有阐述清楚,但是人体内的活性肽都是体内自己合成的,口服任何蛋白肽都不能抗衰老和美容。人体衰老是不可抗拒的,任何企图通过人工干预防止衰老的措施都是无效的,如果人体已经衰老的皮肤真能如此简单地通过口服某些蛋白肽能够在28天内宛若新生,此意义必将是划时代的,人类进化过程将被改变。
生物学神秘莫测,它高深无比,新理论也不断涌现,旧理论不断更新,我们此时讨论的任何知识都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被完善甚至颠覆,但是我们要注意,我们必须以现有的知识来解释现在存在的问题和现象,只有这样才算是尊重科学,我们从不拒绝猜想,也从不否决假设,我们也尊重未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推动技术的进步和发展!但是任何猜想、假设的未知技术必须经过科学的论证和严谨的试验方可运用于实践,不然必将闹出像老中医辟谷49天这样的笑话。